柯林斯修正案、沃尔克规则、巴塞尔协议Ⅲ……美国次贷危机爆发以来,重要性金融机构的风险监管问题被摆到了各国监管者的面前。监管者们意识到,这些对国计民生举足轻重的金融机构规模庞大,系统相关度高,其无序破产会对更广范围内金融体系与经济活动造成危害。也正因为如此,无论是美国还是欧洲的监管者们都制定了更为严格的监管条例。
如今,沃尔克规则已经正式生效,巴塞尔协议Ⅲ也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中。近期,欧洲央行正式全面承担欧元区银行业的监管职能,同时发布了欧元区130家大型银行为期一年的压力测试结果。
对于全球金融行业,特别是银行业而言,如何应对日趋复杂的监管格局,提升风险管理水平以及更好地盈利?为此,《国际金融报》记者专访了埃森哲公司全球财务与风险管理业务主管、高级董事总经理史蒂夫·柯普(Steven R. Culp)。
压力测试令人惊喜
10月底,欧洲央行公布了银行业压力测试结果。报告显示,大多数欧洲银行都能经受住相当程度的冲击。在130家银行中有25家未能通过测试,整体资本缺口达到250亿欧元。
对于这一结果,外界褒贬不一。欧元集团主席、荷兰财长迪塞尔布洛姆(Jeroen Dijsselbloem)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欧洲央行开展的压力测试标志着欧元区银行业危机已经过去。不过,迪塞尔布洛姆同时也谈到,自己从来没有高枕无忧,银行业需要持续管理风险,继续加强资本充足率。
“数据是可以管理控制的。做到符合测试标准非常重要,如此才能使每个人都确信,欧元区的银行再一次稳固可靠了起来。”迪塞尔布洛姆说。
自从加入埃森哲公司以来,史蒂夫·柯普在欧洲工作的时间超过20年,目睹了欧元区金融业的兴衰起落。当《国际金融报》记者询问他对于压力测试结果有何评价时,史蒂夫·柯普显得较为乐观,“欧洲银行业相比两年,甚至四年前有了很大的提升。各家银行都在不断优化自身的资本充足率。”
而对于那些“不及格”的银行来说,如果它们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整改”,那么会面临被开除或者关闭的危险。这些银行该采取哪些自救的措施?欧洲银行业是否会迎来倒闭潮或是重组潮?
“市场上的银行太多还是太少,取决于市场的力量和消费者的选择。”史蒂夫·柯普说,“但是银行业整体的方向已经非常明确了。随着全球化进程的深入,银行业正在经历重组。技术的发展让更多跨境的服务能够开展,因此整个银行业的企业数量会减少。”
史蒂夫·柯普强调,无论是欧洲央行还是欧元区各国的监管机构,其工作目的都不是关闭银行,而是希望打造一个更为健康、更为活跃的银行业,以支持当地经济的增长。“在全球范围内,监管者们还在颁发新的银行执照,进入银行业的并不是传统的金融玩家。银行业是一个充满活力,并且在不断变化中的行业。”
此外,史蒂夫·柯普认为此次压力测试中出现了另一个可喜的现象,即银行和监管者无论是在国家内部,还是整个欧洲的层面上,都表现出了一致性和透明度。“监管者很好地掌握了银行运营情况的底层数据。同时,监管者对银行进行评估之后,以一个非常透明的形式向市场发布最终的结果。无论是透明度还是数据的质量,这份报告都是非常高品质的。”史蒂夫·柯普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
市场也对此作出了回应。在欧洲央行发布测试结果之后,各大投行普遍表示符合预期。巴克莱银行认为:“压力测试的实际影响较为有限,结果的公布对不少银行的股票来说是一次压力的释放。”而摩根大通则表示,对压力测试结果的第一印象是“非常正面”。
史蒂夫·柯普表示:“对于市场来说,他们最不希望看到真实的情况被掩盖,以至于措手不及。此次压力测试缓解了市场对于这方面的恐慌。”
欧洲央行的新角色
伴随着压力测试结果的公布,欧洲央行也开始全面承担欧元区银行业的监管职能。那么,换了“新领导”之后,欧元区银行业的运作方式是否会发生改变?
史蒂夫·柯普的回答是否定的。在他看来,欧洲央行角色的变化,只是漫长的改革进程中迈出的新的一步,“这是在整个市场和各家银行的预料之中的。”
事实上,早在2009年4月伦敦G20峰会上,欧洲银行业的改革方向已经确定。在金融危机危机发生之前,欧洲银行业处于各个国家的监管者手中,这意味着整个监管环境非常宽松。对于具体的监管措施,各国监管者都有着自己的解读,在操作方面也有着相当大的灵活度。
然而金融危机爆发之后,全球范围内的金融监管思潮发生了改变。各国监管者开始慢慢统一监管标准,对于银行流动性的监管非常严格,出台了一系列具有针对性的指标。
而当时伦敦G20峰会的设想,即是希望组各国监管者能够组成一个非正式的监管机制,在如何设立指标以及具体实施方面能够统一行动。
“如今欧洲央行的新角色,就是把当时设想的非正式组织正式化了。”史蒂夫·柯普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
史蒂夫·柯普认为,欧洲各国的监管机构一直都在低增长的经济环境下对银行业进行监管和修复。无论是现在的改变还是将来要出台的政策,都和过去几年监管者的大方向是一致的,“欧洲银行的运作方式并不会发生质的变化”。
不过,对于欧洲央行本身,外界同样抱有担心。作为监管者,欧洲央行要求银行减少资产负债表上的风险,提高自有资产率;而作为货币政策的制定者,欧洲央行鼓励银行进行风险投资,以刺激经济发展。欧洲央行该如何解决这一难题?
史蒂夫·柯普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针对“金融监管者是否应该承担货币政策的职能”这一问题,不同国家在不同的发展阶段都采用过不同的做法,因此不能简单地判断这两项职能究竟是合并还是分开更好。
史蒂夫·柯普特意举了英国的案例。他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早期英格兰银行作为中央银行,既承担银行业监管职能又对政府的货币政策给予建议。1997年,英国当局剥离英格兰银行的监管职能,成立金融服务局(FSA)作为一体化金融监管者。
然而,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使英国金融体系遭受严重冲击。英国政府认为,金融危机的一大教训是央行和监管机构在分别负责货币政策和单家机构监管时,出现了监管真空,没有一家机构牵头负责识别和应对金融体系的系统性风险。为此,英格兰银行成立了审慎监管局,再次把货币政策和银行监管功能合并起来。
“不管采用何种做法,你都要对银行业有着真正的了解。无论是哪个监管口径,都要把银行业的底层数据和度量指标统一起来,这才是真正监管好银行业的基础。”史蒂夫·柯普说。
新兴市场需适应新常态
当欧元区银行为压力测试结果而担心时,新兴市场国家银行也有着自己的“烦心事”。10月底,美联储正式宣布退出量化宽松政策,历时六年之久的三轮量化宽松终于落下帷幕。
去年以来,市场对美联储缩减QE的预期让新兴市场国家失血严重。如今,这只靴子已经落下,面对未来资本可能加速逃离的局面,新兴市场国家银行业该如何应对?
对此,史蒂夫·柯普严肃地说道:“新兴市场国家需要适应这种‘新常态’。”
史蒂夫·柯普进一步解释,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西方经济处于低增长时期,为了寻找高速增长的市场,西方各国都将目光瞄准了新兴市场国家,“无论是统筹货币政策还是量化宽松政策,都是为了积极谋求新的经济增长点。”
但随着西方国家经济的复苏,用以支撑低利息的政策来源正在收紧。这意味着银行业不能贸然地扩张,风险管理变得越来越重要。“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新兴市场国家,在放贷决策、资本质量以及客户筛选方面,都要打造可持续发展的银行。”
在史蒂夫·柯普看来,20年前,发达国家和新兴国家银行之间的交集很小。当时新兴市场国家希望获得发达国家的指导和运作经验。然而现在本地市场和海外市场的区别越来越小,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在寻找同样的市场机会,“现在双方更多的是双向的交流”。
而具体谈到风险管理方面,史蒂夫·柯普认为银行业在管理的流程上逐渐趋同,但区别在于当地市场的需求和偏好。
在日本,随着日本银行纷纷向海外扩张,许多机构都在着眼于构建新的治理架构,最好能形成统一的数据源,从而确保数据分析和报告的一致性,以此满足业务更加全球化的需要。而在东盟国家内部,满足每一司法辖区内千差万别的监管要求,是阻碍其业务增长的主要原因。
“银行进行有效经营的前提是,在承担给定风险的前提下如何实现利润最大化。”史蒂夫·柯普总结道。